第 42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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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2 章
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, 戚雲晞感覺自己猶如一株無處可依的藤蔓，她不知道該抓住什麽，最終又能抓住什麽。
明明一切看起來都很好, 卻有種什麽都經不起深想之感。
是她太過患得患失吧。
如今的日子太過舒心美好，就想長長久久如此，一點也舍不得失去。
在這樣的親近裏，什麽都不用去問，什麽都不用去想, 感受最純粹的喜歡，在密不透風的擁抱裏, 在一次次極致的推拉裏, 感受最嚴絲合縫的親呢。
良久，許懷彥撈起一旁的錦被蓋在兩人身上：“怎麽了？”
戚雲晞滿頭是汗，原本在輕輕地喘，聞言鼻間一酸, 所幸是在夜裏，他看不見她這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。
緊靠著堅實寬闊的臂彎, 戚雲晞眨去眼t中的澀意，略帶幹澀的聲嗓悶悶的：“妾身不知世子去了哪裏，有些擔心。”
許懷彥一楞。
難怪都說女人麻煩。
他隨手抓起散落在一旁的中衣，拭去她額間的汗，啞聲回答：“是公事，出城了趟。”
戚雲晞漸漸冷靜下來，為剛才的不知所措與慌亂而難為情。
哪能那樣貪心呢, 明知他討人喜歡, 怎麽能指望他沒有過往。如今他還在她身邊，就是最好的答案。
等她不喘了, 汗也幹透，許懷彥照例先端來溫水再去浴間。
清理後，又是一夜好眠。
第二日清晨，許懷彥發現他這位弱不禁風的妻子有所長進，早上在臥房與耳房間的那幾步不飄了，彎腰起身之間也不再需要扶東西。
許懷彥側眸看向跟著他去東屋的人：“不累？”
想起昨夜的失態，戚雲晞的面頰發燙，搖搖頭。
但得益於武氏給她的藥，她的確恢覆得很快，但這也不好同他說，既有將房裏的事外洩的嫌疑，也容易造成武氏多管閑事的印象。
他們才是夫妻，該做的她都會努力做好，當個無可指摘的好妻子。
許懷彥坐下來，戚雲晞在一旁給他布菜，想起什麽，她柔聲開口：“妾身想出門一趟。”
“何時？”
“今日上午。”
明日端午，且是她的生辰，按理他會放假，當然要在明日前將事情處理完。
許懷彥點頭：“讓佟寒安排人送你過去。”
戚雲晞抿唇笑了，夾了一筷子糯米筍放在他碗裏。
許懷彥頓了下，他不愛吃糯米筍，還是提起牙著。
*
冷靜下來，戚雲晞還是有點為昨夜的患得患失不自在。
沒影的事，偏生弄得自己亂了手腳。
送走許懷彥，戚雲晞給自己找點事做，免得胡思亂想。
拿出裝有房契地契的匣子，取出位於興城的兩張。
她沒什麽親朋，程家算是除舅舅以外她最熟悉的。
從前她自身難保，空有一顆想要報答的心，她已經決定將這兩處鋪面送給義母一家，早些給他們，他們之後也能過得輕松些。
曉荷在一旁問：“要不要帶奶娘過去？”
戚雲晞說先不用。
上次和程知遠說好，離開之前來知會她一聲，她好托他將奶娘的骨灰帶回家鄉。十多天過去，按理程知遠早該來了，卻遲遲沒有音信。
她打算親自去看看情況。
戚雲晞叫來曉荷，收拾好後登上馬車。
這回的車夫是個年輕人，行動利索不愛多言，一看就很靠得住。
在交談中得知車夫名為劉貴，他以後就是戚雲晞的專職車夫，想去哪裏吩咐一聲就可以。
路過草木堂，戚雲晞叫劉貴停下來。
上次去過一趟，管事隔日就登門來訪，痛哭流涕深深懺悔了一番，戚雲晞那時沒有能用的人，就再給了他一次機會。
經過此事，戚雲晞覺得自己得添幾個人辦事，萬一有不方便出門的時候，總不好連嫁妝也指望許懷彥為她打理。
挑開車簾，戚雲晞看到草木堂這回門倒是開著門，但裏面鬧哄哄地。她坐在馬車上吩咐劉貴：“你去看看裏面為何那樣吵？”
劉貴很快回來：“啟稟夫人，掌櫃正在裏頭和人賭.錢。”
戚雲晞眉心直跳，深吸了口氣：“走吧。”
馬車繼續前進，曉荷仍然義憤填膺：“夫人打算就這樣放過了？”
戚雲晞按了按眉心，無奈：“到時直接將管事解雇，鋪子再說。”
她還要去見程知遠，不宜在此耽擱太久，回頭直接將人趕走即可。
說來也奇怪，大概是有了足夠的底氣，做出這樣的決定時心裏一點都不慌，總覺得不論遇到怎樣的情況都有辦法可想。
太平巷人員覆雜，上次來過一次之後程知遠就讓她不要再去，正好戚雲晞也不喜被人圍觀，所以這次戚雲晞在兩人上次談話的河邊等，派了劉貴請來程知遠。
再次見到程知遠，戚雲晞看到鼻青臉腫的人很是不解：“怎麽弄成這副樣子？”
程知遠尷尬地別開視線：“朋友出了點事。”
戚雲晞知道程知遠不是多管閑事的人，估計是被連累了，戚雲晞滿懷關切：“現在如何了，事情解決了？”
程知遠點頭：“多虧有你之前資助的銀子，事情算是徹底了了結。只是朋友受了重傷，還需要修養些時日，等他好了再重新計劃上路。”
解決了就好，戚雲晞關心地問：“盤纏可夠？”
程知遠說夠。
戚雲晞見他回答時根本不看她，心裏明白了，程知遠不好意思再向她開口。
既是程知遠的朋友，且那人對程知遠有接濟之恩，戚雲晞不知道也就罷了，如今她又有這個能力，便不能視而不見。
知道程知遠不會無緣無故接受她的幫助，戚雲晞說巧了：“我有一間筆墨鋪子，正準備換個管事，可又不放心將鋪子交給別人看管，不如這樣，你們先去鋪子裏住著，在新管事到來之前幫我看管一些時日？”
程知遠默默在心裏嘆息。
戚雲晞如今是侯府的世子夫人，她的夫君位高權重，什麽樣的人找不到偏要請她幫忙，不過是出於好意幫他一把。
沈默了陣，程知遠還是同意了。
“實不相瞞，我這位朋友之前對我有救命之恩，這回傷得重，恐怕得休養一陣，他的隨從也在這場變故中傷重不治，他如今孤身一人，我不能不管不問，只能麻煩你了。”
願意接受她的幫忙就好，戚雲晞松了口氣：“一家人何必客氣，只是義父義母肯定也在掛念你這頭，是否給他們寫一封信，免得他們擔心。”
一家人……程知遠心裏一陣苦澀，不過她如今看起來過得很好，他也該放心朝前看。
收起心思，程知遠頷首：“已經寫過了。”
捏著地契的戚雲晞：“……”
現在給程知遠他肯定不會接受，只能先讓他安頓下來，等他回去的時候再提給義母地契的事。
戚雲晞於是和程知遠說好讓路平隨她走一趟，先去將草木堂那邊處理好。
很快，戚雲晞一行四人先去了草木堂。
裏頭的賭局還在繼續，戚雲晞沒有露面，吩咐劉貴：“將人遣散了，讓鄭安來見我。”
不多時，原本在屋內吆五喝六的人一股腦沖門口沖出來，那七八個人簡直是算得上抱頭鼠竄，仿佛身後有索命閻羅一般。
接著，戚雲晞就看到劉貴拎雞仔似地提著管事鄭安的後衣領，將人丟在車窗前：“夫人，人請來了。”
戚雲晞驚得目瞪口呆，差點失態。
鄭安終於知道是怎麽回事，跪在地上抖如篩糠：“夫人饒命，小的再也不敢了。”
戚雲晞不知劉貴對鄭安做了什麽導致他嚇成這樣，但這樣正好省了很多麻煩。
她冷聲開口：“你上次已給過你一次機會，這才幾日就原形畢露，看在也算相識一場的份上，你收拾好後立即離開，我就不追究你的失職，若敢再糾纏，你不會想要知道會有怎樣的下場。”
鄭安以為像戚雲晞這樣的貴夫人上次已經來過，短期內不會再來。他這會腸子都悔青了，這份營生清閑且傭金也不少，之前是托鄭氏的關系才得到這份營生。
他以為戚雲晞怎麽都會給鄭氏幾分面子，從來沒見過一上來就打人的，痛哭流涕道：“求夫人看在小的這些年兢兢業業，沒有功勞葉有苦勞的份上再給小的一次機會，小的一定用心經營，讓草木堂成為上京最負盛名的筆墨齋。”
“晚了。”戚雲晞不想再同他多費唇舌，有劉貴這麽個得力的威懾在，事情正好變得簡單：“趁我想起追究你的責任之前交出賬本與鑰匙，限你今日就離開。”
劉貴很配合，朝鄭安走了一步，鄭安的臉刷地白了：“小的遵命。”
戚雲晞這下更好奇劉貴到底做了什麽，也想順便看看自己名下的鋪子，在曉荷的攙扶下走下馬車。
等進了大堂，看到櫃臺上一灘突兀地灰白色粉末，戚雲晞好奇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劉貴不好意思撓撓頭：“骰子。”
戚雲晞眼前一亮。
原來如此！
她知道劉貴今後是她的車夫，但沒想到他是個身懷絕技的車夫，今後帶著這麽個人辦事，她一點都不擔心有任何管事敢糊弄她了。
在鄭安誠惶誠恐地帶領下，戚雲晞開始打量自己的產業。
和上京城裏眾多的店鋪一樣，草木堂采用的也是前坊後院的布置，不算大，只有一進，但該有的都有。
店面三間，中間那間有後門通往後院，後院三間正房兩向廂房，廂房做庫房和t工坊，三間正房原是鄭安一家四口用，前些時日他的妻兒回老家給老人伺疾去了，工匠和學徒也辭工走了，店裏幾乎處於歇業的狀態。
戚雲晞不由得有些郁悶，說到底是她出錢養著鄭安在這裏喝酒玩樂。
戚雲晞沒有趕盡殺絕，免得這人走上絕路反而給草木堂帶來麻煩，同意鄭安拿走了私人用品。
等鄭安離開了，戚雲晞自己拿了賬冊，將鑰匙交到路平手裏：“你們先在這裏住下，有什麽事由大公子定奪。”
路平喜笑顏開：“小的記住了。”
他這輩子沒住過這麽大的地方，上京寸土寸金，這裏比東家的酒館還要大！
等戚雲晞從草木堂出來，已是晌午，登上馬車坐好，戚雲晞下意識轉了轉微微有些發酸脖子。
曉荷坐近，幫戚雲晞按揉肩頸：“夫人覺得累了？”
只有主仆二人時，是戚雲晞最放松的時候，她捂住腹部：“不光累，還很餓，真想快些回致思堂。”
說完戚雲晞自己就忍不住笑了，她都能想象得到，她一回去，玉桂一定好讓廚娘將好吃的都端上來，那裏才是她的家啊。
*
戚雲晞回到侯府時，餓得心裏一陣陣發慌。
以前也不是沒有挨過餓，這種程度其實不算什麽。
戚雲晞忍不住自嘲，大約應了那句老話，由奢入儉難，這一陣過得太舒坦，連身子都變得嬌氣。
馬車停在西側門門口，戚雲晞在曉荷的攙扶下走下馬車。
已是五月，中午的太陽已經很熱，將致思堂與壽春堂間的陰影照得無所遁形，連躲陰的地方都沒有。
戚雲晞擡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，慢慢往致思堂的方向走。
出乎意料地，戚雲晞看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。
戚雲晞頓住腳步，看見喬春嵐帶著丫鬟從壽春堂後門出來。那對主仆沒有沿著甬道直走，而是在致思堂門口停下來。
因為陽光太盛，又隔了一段距離，戚雲晞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。
正猶豫要不要主動打招呼，那一道淺碧色的身影已經轉身，帶著丫鬟離開。
戚雲晞的目光不動聲色落在喬春嵐的背影上。
喬春嵐的個頭和她差不多，在女子裏面算是偏高的，她身形纖細修長，腰背挺得直直地，裊裊移步之間，自有一番沈穩貞靜的氣度。
光是看著，還怪舒心的。
目送主仆二人走出甬道，戚雲晞輕聲問曉荷：“背影真的很像麽？”
曉荷知道戚雲晞問的是什麽意思。
頭天傍晚她差點看錯人，所以剛才她看得也很仔細。
曉荷認真點評：“乍一看很像，不過夫人的腰肢比喬姑娘細些也軟些，多看幾眼就會發現，但前面差別很大。”
戚雲晞的臉頓時紅了，嗔道：“誰讓你說這個了。”
曉荷善意地笑，這闔府上下年輕一輩裏誰也沒有夫人胸前飽滿，也不怪世子總是著急，將夫人的兜衣撕了一件又一件。
抵達後院，玉檀與玉桂都迎上來。
得知戚雲晞沒在外面吃午飯，玉桂連忙叫廚房傳菜，玉檀則打來溫水供戚雲晞洗手洗臉，順便告訴她不在時發生的事。
“明日上午永定河有賽龍舟，侯夫人在河對面的匯賢樓定了雅間，侯夫人派了人來問夫人去不去？”
戚雲晞擦手的動作一頓。
許懷彥與侯夫人不對付，這是闔府上下都知道的事，雖說侯府目前是許懷彥掌家，可在外人看來，侯夫人仍舊是侯府的長輩。不管侯夫人是真心邀請她還是只是走個過場，人家都在明面上示好了，她也不好主動得罪人。
戚雲晞問玉檀：“往年是怎麽樣的？世子去年去沒去？”
玉檀道：“往年闔府的人都會去，世子去年也去了。”
既然如此，戚雲晞就有底了：“你去正院走一趟，就說我去。”
玉檀應了。
用過午膳，再小睡了會，曉荷服侍戚雲晞起床。
她看著戚雲晞睡完後桃花般的面頰：“夫人明日生辰，夫人打算如何慶祝，婢子好讓玉檀她們提前準備。”
戚雲晞看著鏡中的自己，心裏有些沒底。
之前那幾年條件有限，奶娘會親手為她做一碗長壽面，臥兩個蛋，手頭稍微寬裕些會為她做一身新衣，算是慶生。
今年生辰奶娘不在，她也嫁到了侯府，不知侯府裏的人都是如何過的，她這十八歲的生辰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張羅，該如何張羅。
想了想，戚雲晞決定還是先大致參考下許懷彥如何慶生。
也是巧得了，他們二人的生日都趕上了節日，她看過兩人的庚帖，她是五月初五，他是八月十五。
說起來，她的小名與端午還有一段淵源，據奶娘說，十八年前端午，父親為臨盆在即的母親剝好一顆綿軟香糯的粽子，母親剛要開動，她就發動了。
那日母親沒吃上粽子，她卻得了糯糯這個小名。
戚雲晞喚來玉檀這個侯府百事通。
聽完戚雲晞的問題，玉檀的表情變得嚴肅嚴肅：“世子不慶祝生辰。”
戚雲晞不解：“為何？”
因為和節日重疊，覺得沒必要？
這倒像是他能做出來的決定。
玉檀肅容道：“先夫人的忌日正好是中秋。”
戚雲晞心中一凜。
本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，先夫人卻在唯一的兒子生辰那日選擇了自.盡，戚雲晞想不出先夫人臨走前積攢了多大的恨，也不知道許懷彥以怎樣的心情度過一年又一年的中秋。
戚雲晞白著臉，輕啟丹唇：“先不用聲張。”
曉荷也還沒有從震驚中恢覆，點點頭：“婢子明白。”
“砰”地一聲，院子裏突然卷起一陣疾風，廚房門口的曬著菜幹的籃子被風吹落在地，撒下一地狼藉，也打破了屋內的沈寂。
玉檀透過窗戶看向像是被突然潑了墨的天際，神情嚴肅：“夫人，要下暴雨了。”
戚雲晞也站起來，柔膩的面龐上滿是擔憂，這一場雨來得太不湊巧，正好趕上他下值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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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, 戚雲晞感覺自己猶如一株無處可依的藤蔓，她不知道該抓住什麽，最終又能抓住什麽。
明明一切看起來都很好, 卻有種什麽都經不起深想之感。
是她太過患得患失吧。
如今的日子太過舒心美好，就想長長久久如此，一點也舍不得失去。
在這樣的親近裏，什麽都不用去問，什麽都不用去想, 感受最純粹的喜歡，在密不透風的擁抱裏, 在一次次極致的推拉裏, 感受最嚴絲合縫的親呢。
良久，許懷彥撈起一旁的錦被蓋在兩人身上：“怎麽了？”
戚雲晞滿頭是汗，原本在輕輕地喘，聞言鼻間一酸, 所幸是在夜裏，他看不見她這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。
緊靠著堅實寬闊的臂彎, 戚雲晞眨去眼t中的澀意，略帶幹澀的聲嗓悶悶的：“妾身不知世子去了哪裏，有些擔心。”
許懷彥一楞。
難怪都說女人麻煩。
他隨手抓起散落在一旁的中衣，拭去她額間的汗，啞聲回答：“是公事，出城了趟。”
戚雲晞漸漸冷靜下來，為剛才的不知所措與慌亂而難為情。
哪能那樣貪心呢, 明知他討人喜歡, 怎麽能指望他沒有過往。如今他還在她身邊，就是最好的答案。
等她不喘了, 汗也幹透，許懷彥照例先端來溫水再去浴間。
清理後，又是一夜好眠。
第二日清晨，許懷彥發現他這位弱不禁風的妻子有所長進，早上在臥房與耳房間的那幾步不飄了，彎腰起身之間也不再需要扶東西。
許懷彥側眸看向跟著他去東屋的人：“不累？”
想起昨夜的失態，戚雲晞的面頰發燙，搖搖頭。
但得益於武氏給她的藥，她的確恢覆得很快，但這也不好同他說，既有將房裏的事外洩的嫌疑，也容易造成武氏多管閑事的印象。
他們才是夫妻，該做的她都會努力做好，當個無可指摘的好妻子。
許懷彥坐下來，戚雲晞在一旁給他布菜，想起什麽，她柔聲開口：“妾身想出門一趟。”
“何時？”
“今日上午。”
明日端午，且是她的生辰，按理他會放假，當然要在明日前將事情處理完。
許懷彥點頭：“讓佟寒安排人送你過去。”
戚雲晞抿唇笑了，夾了一筷子糯米筍放在他碗裏。
許懷彥頓了下，他不愛吃糯米筍，還是提起牙著。
*
冷靜下來，戚雲晞還是有點為昨夜的患得患失不自在。
沒影的事，偏生弄得自己亂了手腳。
送走許懷彥，戚雲晞給自己找點事做，免得胡思亂想。
拿出裝有房契地契的匣子，取出位於興城的兩張。
她沒什麽親朋，程家算是除舅舅以外她最熟悉的。
從前她自身難保，空有一顆想要報答的心，她已經決定將這兩處鋪面送給義母一家，早些給他們，他們之後也能過得輕松些。
曉荷在一旁問：“要不要帶奶娘過去？”
戚雲晞說先不用。
上次和程知遠說好，離開之前來知會她一聲，她好托他將奶娘的骨灰帶回家鄉。十多天過去，按理程知遠早該來了，卻遲遲沒有音信。
她打算親自去看看情況。
戚雲晞叫來曉荷，收拾好後登上馬車。
這回的車夫是個年輕人，行動利索不愛多言，一看就很靠得住。
在交談中得知車夫名為劉貴，他以後就是戚雲晞的專職車夫，想去哪裏吩咐一聲就可以。
路過草木堂，戚雲晞叫劉貴停下來。
上次去過一趟，管事隔日就登門來訪，痛哭流涕深深懺悔了一番，戚雲晞那時沒有能用的人，就再給了他一次機會。
經過此事，戚雲晞覺得自己得添幾個人辦事，萬一有不方便出門的時候，總不好連嫁妝也指望許懷彥為她打理。
挑開車簾，戚雲晞看到草木堂這回門倒是開著門，但裏面鬧哄哄地。她坐在馬車上吩咐劉貴：“你去看看裏面為何那樣吵？”
劉貴很快回來：“啟稟夫人，掌櫃正在裏頭和人賭.錢。”
戚雲晞眉心直跳，深吸了口氣：“走吧。”
馬車繼續前進，曉荷仍然義憤填膺：“夫人打算就這樣放過了？”
戚雲晞按了按眉心，無奈：“到時直接將管事解雇，鋪子再說。”
她還要去見程知遠，不宜在此耽擱太久，回頭直接將人趕走即可。
說來也奇怪，大概是有了足夠的底氣，做出這樣的決定時心裏一點都不慌，總覺得不論遇到怎樣的情況都有辦法可想。
太平巷人員覆雜，上次來過一次之後程知遠就讓她不要再去，正好戚雲晞也不喜被人圍觀，所以這次戚雲晞在兩人上次談話的河邊等，派了劉貴請來程知遠。
再次見到程知遠，戚雲晞看到鼻青臉腫的人很是不解：“怎麽弄成這副樣子？”
程知遠尷尬地別開視線：“朋友出了點事。”
戚雲晞知道程知遠不是多管閑事的人，估計是被連累了，戚雲晞滿懷關切：“現在如何了，事情解決了？”
程知遠點頭：“多虧有你之前資助的銀子，事情算是徹底了了結。只是朋友受了重傷，還需要修養些時日，等他好了再重新計劃上路。”
解決了就好，戚雲晞關心地問：“盤纏可夠？”
程知遠說夠。
戚雲晞見他回答時根本不看她，心裏明白了，程知遠不好意思再向她開口。
既是程知遠的朋友，且那人對程知遠有接濟之恩，戚雲晞不知道也就罷了，如今她又有這個能力，便不能視而不見。
知道程知遠不會無緣無故接受她的幫助，戚雲晞說巧了：“我有一間筆墨鋪子，正準備換個管事，可又不放心將鋪子交給別人看管，不如這樣，你們先去鋪子裏住著，在新管事到來之前幫我看管一些時日？”
程知遠默默在心裏嘆息。
戚雲晞如今是侯府的世子夫人，她的夫君位高權重，什麽樣的人找不到偏要請她幫忙，不過是出於好意幫他一把。
沈默了陣，程知遠還是同意了。
“實不相瞞，我這位朋友之前對我有救命之恩，這回傷得重，恐怕得休養一陣，他的隨從也在這場變故中傷重不治，他如今孤身一人，我不能不管不問，只能麻煩你了。”
願意接受她的幫忙就好，戚雲晞松了口氣：“一家人何必客氣，只是義父義母肯定也在掛念你這頭，是否給他們寫一封信，免得他們擔心。”
一家人……程知遠心裏一陣苦澀，不過她如今看起來過得很好，他也該放心朝前看。
收起心思，程知遠頷首：“已經寫過了。”
捏著地契的戚雲晞：“……”
現在給程知遠他肯定不會接受，只能先讓他安頓下來，等他回去的時候再提給義母地契的事。
戚雲晞於是和程知遠說好讓路平隨她走一趟，先去將草木堂那邊處理好。
很快，戚雲晞一行四人先去了草木堂。
裏頭的賭局還在繼續，戚雲晞沒有露面，吩咐劉貴：“將人遣散了，讓鄭安來見我。”
不多時，原本在屋內吆五喝六的人一股腦沖門口沖出來，那七八個人簡直是算得上抱頭鼠竄，仿佛身後有索命閻羅一般。
接著，戚雲晞就看到劉貴拎雞仔似地提著管事鄭安的後衣領，將人丟在車窗前：“夫人，人請來了。”
戚雲晞驚得目瞪口呆，差點失態。
鄭安終於知道是怎麽回事，跪在地上抖如篩糠：“夫人饒命，小的再也不敢了。”
戚雲晞不知劉貴對鄭安做了什麽導致他嚇成這樣，但這樣正好省了很多麻煩。
她冷聲開口：“你上次已給過你一次機會，這才幾日就原形畢露，看在也算相識一場的份上，你收拾好後立即離開，我就不追究你的失職，若敢再糾纏，你不會想要知道會有怎樣的下場。”
鄭安以為像戚雲晞這樣的貴夫人上次已經來過，短期內不會再來。他這會腸子都悔青了，這份營生清閑且傭金也不少，之前是托鄭氏的關系才得到這份營生。
他以為戚雲晞怎麽都會給鄭氏幾分面子，從來沒見過一上來就打人的，痛哭流涕道：“求夫人看在小的這些年兢兢業業，沒有功勞葉有苦勞的份上再給小的一次機會，小的一定用心經營，讓草木堂成為上京最負盛名的筆墨齋。”
“晚了。”戚雲晞不想再同他多費唇舌，有劉貴這麽個得力的威懾在，事情正好變得簡單：“趁我想起追究你的責任之前交出賬本與鑰匙，限你今日就離開。”
劉貴很配合，朝鄭安走了一步，鄭安的臉刷地白了：“小的遵命。”
戚雲晞這下更好奇劉貴到底做了什麽，也想順便看看自己名下的鋪子，在曉荷的攙扶下走下馬車。
等進了大堂，看到櫃臺上一灘突兀地灰白色粉末，戚雲晞好奇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劉貴不好意思撓撓頭：“骰子。”
戚雲晞眼前一亮。
原來如此！
她知道劉貴今後是她的車夫，但沒想到他是個身懷絕技的車夫，今後帶著這麽個人辦事，她一點都不擔心有任何管事敢糊弄她了。
在鄭安誠惶誠恐地帶領下，戚雲晞開始打量自己的產業。
和上京城裏眾多的店鋪一樣，草木堂采用的也是前坊後院的布置，不算大，只有一進，但該有的都有。
店面三間，中間那間有後門通往後院，後院三間正房兩向廂房，廂房做庫房和t工坊，三間正房原是鄭安一家四口用，前些時日他的妻兒回老家給老人伺疾去了，工匠和學徒也辭工走了，店裏幾乎處於歇業的狀態。
戚雲晞不由得有些郁悶，說到底是她出錢養著鄭安在這裏喝酒玩樂。
戚雲晞沒有趕盡殺絕，免得這人走上絕路反而給草木堂帶來麻煩，同意鄭安拿走了私人用品。
等鄭安離開了，戚雲晞自己拿了賬冊，將鑰匙交到路平手裏：“你們先在這裏住下，有什麽事由大公子定奪。”
路平喜笑顏開：“小的記住了。”
他這輩子沒住過這麽大的地方，上京寸土寸金，這裏比東家的酒館還要大！
等戚雲晞從草木堂出來，已是晌午，登上馬車坐好，戚雲晞下意識轉了轉微微有些發酸脖子。
曉荷坐近，幫戚雲晞按揉肩頸：“夫人覺得累了？”
只有主仆二人時，是戚雲晞最放松的時候，她捂住腹部：“不光累，還很餓，真想快些回致思堂。”
說完戚雲晞自己就忍不住笑了，她都能想象得到，她一回去，玉桂一定好讓廚娘將好吃的都端上來，那裏才是她的家啊。
*
戚雲晞回到侯府時，餓得心裏一陣陣發慌。
以前也不是沒有挨過餓，這種程度其實不算什麽。
戚雲晞忍不住自嘲，大約應了那句老話，由奢入儉難，這一陣過得太舒坦，連身子都變得嬌氣。
馬車停在西側門門口，戚雲晞在曉荷的攙扶下走下馬車。
已是五月，中午的太陽已經很熱，將致思堂與壽春堂間的陰影照得無所遁形，連躲陰的地方都沒有。
戚雲晞擡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，慢慢往致思堂的方向走。
出乎意料地，戚雲晞看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。
戚雲晞頓住腳步，看見喬春嵐帶著丫鬟從壽春堂後門出來。那對主仆沒有沿著甬道直走，而是在致思堂門口停下來。
因為陽光太盛，又隔了一段距離，戚雲晞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。
正猶豫要不要主動打招呼，那一道淺碧色的身影已經轉身，帶著丫鬟離開。
戚雲晞的目光不動聲色落在喬春嵐的背影上。
喬春嵐的個頭和她差不多，在女子裏面算是偏高的，她身形纖細修長，腰背挺得直直地，裊裊移步之間，自有一番沈穩貞靜的氣度。
光是看著，還怪舒心的。
目送主仆二人走出甬道，戚雲晞輕聲問曉荷：“背影真的很像麽？”
曉荷知道戚雲晞問的是什麽意思。
頭天傍晚她差點看錯人，所以剛才她看得也很仔細。
曉荷認真點評：“乍一看很像，不過夫人的腰肢比喬姑娘細些也軟些，多看幾眼就會發現，但前面差別很大。”
戚雲晞的臉頓時紅了，嗔道：“誰讓你說這個了。”
曉荷善意地笑，這闔府上下年輕一輩裏誰也沒有夫人胸前飽滿，也不怪世子總是著急，將夫人的兜衣撕了一件又一件。
抵達後院，玉檀與玉桂都迎上來。
得知戚雲晞沒在外面吃午飯，玉桂連忙叫廚房傳菜，玉檀則打來溫水供戚雲晞洗手洗臉，順便告訴她不在時發生的事。
“明日上午永定河有賽龍舟，侯夫人在河對面的匯賢樓定了雅間，侯夫人派了人來問夫人去不去？”
戚雲晞擦手的動作一頓。
許懷彥與侯夫人不對付，這是闔府上下都知道的事，雖說侯府目前是許懷彥掌家，可在外人看來，侯夫人仍舊是侯府的長輩。不管侯夫人是真心邀請她還是只是走個過場，人家都在明面上示好了，她也不好主動得罪人。
戚雲晞問玉檀：“往年是怎麽樣的？世子去年去沒去？”
玉檀道：“往年闔府的人都會去，世子去年也去了。”
既然如此，戚雲晞就有底了：“你去正院走一趟，就說我去。”
玉檀應了。
用過午膳，再小睡了會，曉荷服侍戚雲晞起床。
她看著戚雲晞睡完後桃花般的面頰：“夫人明日生辰，夫人打算如何慶祝，婢子好讓玉檀她們提前準備。”
戚雲晞看著鏡中的自己，心裏有些沒底。
之前那幾年條件有限，奶娘會親手為她做一碗長壽面，臥兩個蛋，手頭稍微寬裕些會為她做一身新衣，算是慶生。
今年生辰奶娘不在，她也嫁到了侯府，不知侯府裏的人都是如何過的，她這十八歲的生辰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張羅，該如何張羅。
想了想，戚雲晞決定還是先大致參考下許懷彥如何慶生。
也是巧得了，他們二人的生日都趕上了節日，她看過兩人的庚帖，她是五月初五，他是八月十五。
說起來，她的小名與端午還有一段淵源，據奶娘說，十八年前端午，父親為臨盆在即的母親剝好一顆綿軟香糯的粽子，母親剛要開動，她就發動了。
那日母親沒吃上粽子，她卻得了糯糯這個小名。
戚雲晞喚來玉檀這個侯府百事通。
聽完戚雲晞的問題，玉檀的表情變得嚴肅嚴肅：“世子不慶祝生辰。”
戚雲晞不解：“為何？”
因為和節日重疊，覺得沒必要？
這倒像是他能做出來的決定。
玉檀肅容道：“先夫人的忌日正好是中秋。”
戚雲晞心中一凜。
本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，先夫人卻在唯一的兒子生辰那日選擇了自.盡，戚雲晞想不出先夫人臨走前積攢了多大的恨，也不知道許懷彥以怎樣的心情度過一年又一年的中秋。
戚雲晞白著臉，輕啟丹唇：“先不用聲張。”
曉荷也還沒有從震驚中恢覆，點點頭：“婢子明白。”
“砰”地一聲，院子裏突然卷起一陣疾風，廚房門口的曬著菜幹的籃子被風吹落在地，撒下一地狼藉，也打破了屋內的沈寂。
玉檀透過窗戶看向像是被突然潑了墨的天際，神情嚴肅：“夫人，要下暴雨了。”
戚雲晞也站起來，柔膩的面龐上滿是擔憂，這一場雨來得太不湊巧，正好趕上他下值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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